【瑞文】溺 05
11
从海面吹来的海风缓缓吹来，潮湿的水汽裹在风中，驱散了空气中凝滞的苦闷感。
年轻的学徒站在停泊在浅海滩的木船上，赤裸着臂膀将刚清理干净的渔网整理好。“出海啊，要等我师父回来才行。”学徒抬起头，纳闷地瞥了我一眼。“你们研究所的人要出岛不是都坐那边的客船么。”
海岛上有专供出行的客船，这点我自然是知道的。因为海岛面积狭小的缘故，岛上除了长期居住在这里的渔民，剩下的几乎都是与研究所有关的人员。为了方便这类人出行，岛上特别提供了更为平稳的客船，但必须持有研究所批准的出岛证才能上船。
“前阵子我在工作上出了些问题，你知道的，教授他脾气很大……”我用底层员工特有的困顿语气抱怨，“我这阵子都没法正常申请假期了，更别说拿到出岛证坐客船。”
学徒皱着眉头有点为难的样子，“可是我们渔船是不载人的。”
“拜托你了。”这样说着，我将手伸进口袋摸向钱包。一脸怀疑的渔船学徒明显注意到了我的动作，当他看到我从钱包里掏出几张大面额纸币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完全转变成理解和深有同感。“……你们那个老头儿看着就是个怪人，盯人盯得这么紧。”学徒一手接过钱塞进裤兜，嘴里嘟嘟囔囔着，随后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一下。“不过，你为什么急着出岛啊？”
我推了推眼镜，正想着如何回答，学徒忽然恍然大悟地拍了下巴掌，调侃地，“为了姑娘？”
我不置可否地干笑了声，学徒默认我同意了这个答案，伸出手来拍了下我的肩膀。“早说呀，有心上人挂念着怪不得这么舍得砸票子。”
“嗯。”我不着痕迹地错开肩膀，“那就麻烦你了。”
“好，反正你也每天都过来买鱼，等能开船了我告诉你。”学徒嘿嘿一笑，转身钻进小船里面，我最后看了一眼这艘小渔船狭小的底仓，转身走向研究所。
12
日常记录的内容有所变动，我看着手上的表格，几项新增的检查项目刺眼地排在最上面。需要记录的体质数据更详细了，这实在算不得是一个好消息。
无法马上带着小白出海的焦躁更甚，我反复在心底盘算模拟着接下来的计划。
嘭，嘭。
轻微的击打声从身后传来，是小白在用尾鳍不断拍起细小的水花，见我终于望过来，小白鼓起腮帮吐出一串泡泡，浸泡在海水中的黑亮眸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像是被忽略得有些不满，却又夹杂着一丝赌气撒娇的感觉。
我放下表格，将手臂伸入喂食口，小白立刻游过来用脑袋顶动着我的掌心。
我朝他努力笑了笑，暂时放下沉重紧绷的心情，用手指摩挲着他的头顶。自从上次的强制体检过后，小白变得愈发依赖我，平日里只是在喂食前后进行的互动延长到了一般的休息时间。小白常常拍打着水面要我到水箱前陪着他，玩耍，亦或只是将手伸入水中任由他紧紧拉着。
他似乎认为上次体检没有被人类伤害是因为我的"保护"。
这个认知让我愈发不安。我想要拼尽全力带着他离开这间散发着消毒剂气息的研究所，却陷入急切和茫然交织的苦闷境地。
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感，我从晃神中回到现实。刺痛的来源是因为小白衔住了我的手指，他用牙齿轻轻磨了磨我的指肚，像是在不满我明显的心不在焉。
我提起嘴角，想打起精神陪我的小人鱼玩耍，心头缠绕的阴霾却时时提醒着我眼前的平静美好也许下一秒就会崩塌。我将额头抵在水箱的玻璃表面，微凉的触感令昏沉的头脑清爽了一些。
手指处的刺痛消失了，大概是小白觉得无聊了吧。我保持着靠在玻璃上的姿势没有动，贪图着片刻的清凉。
静静的，整个观察室都静静的。
不知道在玻璃上靠了多久，心底迟缓地想着大概到了喂食的时间，我将额头从玻璃上抬起。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小白没有离开，他依然伸出一只手扶着玻璃，另一只手保持着抬起的姿势。见我抬起了头，小白抿着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向着我额头的方向一下下地虚空移动着，五指微微弯曲着，那动作看起来十分熟悉。
就像……就像我平日里安抚小白时，抚摸他头顶的动作。
小白专注地望着我，眼睛如平日里一样盈着水色，抿紧的嘴唇显示着他与往常不同的紧张。他布满细密鳞片的手指划过海水，那柔软的水波仿佛透过玻璃，一波波将我的心浸醉。
这是属于我的人鱼，是我的小白。
他望着我的黑眼睛清澈纯真，他不会像凡俗人类那样不断将心中的爱意用唇舌描述。
他只会那样专注地望着你，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底同时带着几近孩童的认真，隔着冰凉厚实的玻璃，一点点，伸出修长的手指模仿着脑海中的动作。
我的小白。
我动了动唇，声带艰涩得无法发出声音，只好抬起手按在玻璃上。小白也停下安抚的动作，将手隔着玻璃与我的掌心合在一起。
无线贴近，无尽冰凉。
我在心底又一次不安地提醒催促着自己，要尽快把小白带离这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变故比预料中来得更措手不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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